11/22/2013

燒壞了的燈泡和在地上爬行的蜜蜂

文學課上讀了韓麗珠的輸水管森林。
從一端,到一端,像腸子,進來又出去。

姨丈死了,我有不散的罪疚感。
那晚我沒有回家,留在中大開無關痛癢的會議,任由內疚默默蔓延。
我一直拒絕去醫院,拒絕直視死亡。
爸生病如是,姨丈患癌如是。
我不懂得處理失去,也不懂得表達關心,因為害怕,所以逃避。
雖然家人從來沒說什麼,但事後我總覺得內疚,怪責自己冷漠麻木,
不知所措畢竟不是不聞不問的藉口。

雖然常常見面,但我和姨丈談不上親厚。
印象中,他跟媽一樣,喜歡木裝潢,喜歡栽種,
但比媽更萬能,他懂水電煤之類的東西,媽也常常請教他。
他有隻寫著「香港皇家警察」的杯子,所以從小我就暗暗認為他以前是當差的,
直至近一兩年,我才知道這純屬誤會,姨丈從來沒有當過警察。

小時候常去他和姨媽在牛頭角下邨的家裏,有時吃姨媽煮的菜,有時吃樓下的大排檔。
地鐵站前有個小販賣菜肉包,姨丈叫他「污糟佬」,我卻很喜歡吃。
後來牛頭角下邨拆卸,姨丈一家搬到尚德,我也再沒有吃過菜肉包。
媽有份幫忙粉刷房子,粉刷間就懷了弟弟。
像龍應台說的,我不像弟弟圓滑世故,在親戚面前,我總是孤僻寡言。
我覺得應酬很煩,有了弟弟當擋箭牌,
我也就順理成章漸漸任性地減少應酬,感覺也越來越模糊。

後來
姨丈患癌,我一方面害怕,一方面不想刻意把他當病人看待,
我從沒有記住他日漸消瘦
弱的模樣。
由再入院做手術,到情況不佳,到去世,好像是霎眼間的事情,
來不及讓我蘊釀太多悲傷的情緒,而罪疚感卻是刹那而來的。

我不知道自己應否覺得悲傷,或者悲傷從來沒有應不應該之分。
我更不想消費死亡,強裝傷心,這樣會使我覺得自己更不堪。

此刻再多的罪疚感,終究會被時間沖淡,然後到某一天又再來襲,
我明明討厭這個循環,卻又矛盾地不斷重複它,在兩者之間不斷拉扯。
老生常談的珍惜,原來知易行難,而我還沒有做得到

到底何時我才會做到?
我不知道,但願不會來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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